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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车之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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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楼主  发表于: 02-25
绿皮车之旅

今天的中国,已经进入了高铁时代,乘坐高铁或者动车出行,成为很多国人旅行的选择。一般情况下,只要能够坐火车出行,我就很少坐飞机,哪怕是长途旅行,只要是不赶时间,我也一定会选择火车。有人说,火车一坐好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多累啊!我一点儿也不以为然。在我看来,今天的火车出行,简直是太享受了!整洁的车厢,宽敞舒适的座位,便捷可口的餐饮,甚至还可以在火车上泡茶!几个小时下来,别人觉得苦不堪言,我却觉得还没坐够呢。
要知道,我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绿皮火车的“老乘客”,坐火车的历史,超过50多年了。
最早坐火车,还是蒸汽机,烧煤的。我们是从福州到南京,当时没有直达车,一般是在上海转车。当时父亲在部队,南京军区。如果春节父亲不能请假回家,母亲便会带着我(当时仅有3-6岁)和姐姐北上到南京探亲。
记得出发那天,起得很早,天还是黑咕隆咚的,我和姐姐都是睡眼朦胧的,跟着母亲,一脚深一脚浅,上了惠安县城车站的早班长途汽车。我们带了很多特产,比如一大蛇皮袋螃蟹(蒸熟了的)和一大蛇皮袋盐煮带壳花生,给父亲,也分给他的同事吃。中午时分,车到了莆田涵江,停下来吃午饭。印象深刻的是肉羹汤,十分的美味,一碗一角(还是五分?),肉羹吃完了,还可以再免费加汤,我只加了一次,想再加却不好意思。饭后上车,继续一路颠簸,天渐渐黑了,终于抵达福州。关于福州,我的记忆仅剩下我们住的地方:两层楼,木头做的楼板,走起路来很响。妈妈叮嘱我们,走动要踮着脚,免得吵醒别人。
从惠安到福州,这一整天汽车的颠簸,仅仅只是热身。接下来,从福州到上海,再转南京的火车之旅,那就是一场鏖战。
先不说别的,能不能上火车,就是一个问题。
我们是事先托人买好了坐位票的。但是,进站和上车分别是两大难关。进站还好,母亲背着行李,拉着我和姐姐的手,举步维艰,穿过人声鼎沸的候车厅,来到来我们车次的站台。绿皮车就静静地停在那儿,离我们只有不到10米,却挤不过去。好不容易挤到了门口,却被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车厢里面,连走道上,人都已经堆满了。
怎么办?这时候,看到一位年轻的解放军,母亲赶紧把我和行李都交给了他。她自己带着姐姐,从人缝中先挤了进去,找到了座位。然后,再从窗口呼喊我们。这时,火车已经拉响了长笛,准备开车了。那位年轻的军人,大声呼喊着“让开”,把我和行李,从窗口托进了车厢,还来不及说谢谢呢,列车就徐徐开动了。
福州到上海,火车是30多个小时。每到一个站,都有很多人拼命挤下去,再有很多人挤上来。去时火车上的一切,我都已经忘了,似乎一路上都在瞌睡。只记得到了上海是晚上,我们母子女三人需要马上转车到南京。冬天的站台上,很冷,我们三人围在一起等车。然后,在踏上火车后的第三天半夜,雪花纷飞中,我们下了火车,南京到了。站台上看起来空无一人。三人顶着寒风,瑟瑟发抖地走着。母亲说父亲一定在前面等着我们,可是在我看来,诺大的站台上空荡荡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走着走着,好不容易看到人了,却是两个我并不认识的军人,其中一个开口喊我的名字的,是我的父亲。
离开南京回来的路上,有父亲和部队在,坐火车就轻松多了。上了火车,记得当时我们带了路上吃的,比如蛋糕,但是,我还是爱吃火车上的“盖浇饭”,那个肉汁浇到米饭里,香喷喷的,简直不要太好吃!母亲虽然舍不得,还是给我买了两次。另外印象中最深的,是火车经过嘉兴时,窗外叫卖的粽子,好大的一个,和孩童时的我头差不多大!
可惜的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亲从部队回到了地方,我也无缘再踏上火车了。
中学时代,我喜欢上了古今中外的各种文学,但最爱的是唐诗,唐诗中,最爱的是李白。还记得每当我读到少年李白“仗剑去国,离乡远游”的时候,便会热血沸腾,幻想着自己也有一天,能够想他那样自由自在地走遍中国。
高考后,就近上了厦门大学。因为学校就在省内,汽车也就几个小时,就没机会坐火车了。说实话,我很羡慕那些外省来的同学,可以坐上火车离开家乡,去向远方。有时候,送同学回家到火车站,我真心希望自己也有一天,能背上行囊,踏上火车,走向未知的他乡。那时候,每天的深夜里,都能听到火车的汽笛声,远来的列车,载着旅客们,翻山越岭,跨过海堤,来到这个小岛。每当这时,我的心,也随着一声声长鸣的汽笛声,呜的一声,飞向了远方。
我多么希望,自己也有那么一天,能够像李白和他的唐代诗人一样,能够有那样的“壮游”或“漫游”的经历,就像杜甫《壮游》一诗中写的那样:“放荡齐赵间,裘马颇轻狂”。唐代的官员选拔制度,使得许多文人在正式入仕之前,有个空闲的时间,到处游山玩水。我们今天的许多脍炙人口的名诗,就是唐人在漫游的时候写下来的。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不到30元,吃喝,买书,根本剩不下任何旅费。又羞于出口向父母讨要,于是,每个寒暑假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大学时,最远的旅游,就是骑自行车旅行,从厦门出发,到附近的泉州、老家惠安和漳州。我的同学张进辉,则从厦门出发骑着车一路骑到了北京。他曾经邀请我一起,可是,我那时买不起自行车,也凑不够旅费。
直到86年毕业前,我考上了西北大学的研究生。为什么会考这个学校的研究生呢?因为它是离老家最远的着专业最强的学校了。大学四年,我就在原地呆着,不能远游。如今机会来了,我想离家远一点,再远一点,这样就能见到更多的世界。
大约是86年4月的某一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了西北大学复(面)试的通知,一看时间,离面试只剩下四天了。算了一下,还来得及,当即赶往火车站,买了第二天到上海的火车票,再从上海转西安,顺利的话,第四天就能到西安,第五天早上就能顺利参加面试了。
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火车票是临时买的,当然没有座位了。不过行李也简单,几件衣服加两本书就是一个行李袋,一路提着—我没有背包。第二天早上,吃了同学许振福从家里带来的一大只卤鸭腿,一个人来到了火车站,正准备上车,嘈杂声中听到有人喊我,一看,是我的另一位同学张进辉,他往我口袋里塞进了20元,还有一包烟(良友烟,我不抽烟),说是路上有用。这下子解了我的后顾之忧了。我当时身上所有的钱,买了火车票(学生半价,从厦门到西安的通票14·5元)以后,就剩下十几元了,除非不吃不喝,一分钱不花,不然,应该是勉强够买票回厦门。
第一次独自坐火车,没有座位,也没有任何准备,上车后找了个座位旁的地方站着。火车上不仅坐满了还站满了人。整个车厢里,挤得满满的,没有一点点空隙。我把行李袋放到座位下面(行李架上都放满了),钱和学生证等放在昨晚缝好的裤子暗袋里。检查了一番,没有问题,就装作老练,开始和旁边的人天南地北地聊起天来了。并拿出进辉给的那包良友烟,散给周围的人,这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这一聊才发现,周围一圈人里,除了我以外,个个都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了。见我是个新手,他们便将行走江湖的秘诀,怎么吃饭,怎么上厕所,怎么睡觉,怎么喝水,甚至怎么逃票······一一倾囊相授。当晚吃了带来的两个食堂馒头,蹭了一点别人带的卤菜。站着(挤着、靠着旁边的人),时睡时醒地挨了一宿。
第二天下午到了上海,下车,没出站,当晚就换乘了去西安的火车,上海火车站那个挤啊,比我小时候经历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对于已经21岁年轻力壮的我来说,倒不算什么。对了,那时候并没有“排队”这一说,人太多了,全靠用力挤。到了西安是凌晨,在车站里磨蹭了一会,等到第一班公共汽车出发,到了西北大学下车。先到中文系办公室报到,随后参加了面试,见到了未来的导师。当时招生名额只有两个人,实际上是考试只招了一个人,因为他们学校内部推荐了一个免试的,就像当年我也可以免试留在厦大读研一样。170多参考者中,我是唯一的幸运者。或许是因为从厦门到西安太遥远了吧?面试的几个老师,对我都很感兴趣,但他们都把厦门读成了“sha门”。由于参加面试只有我一个人,很快,就结束了,让我回去等通知。于是,我出了中文系办公室楼,在西北大学大门口边上的招待所定了个房间,2元,好好睡了一宿,第二天赶中午的火车,还是站票,连同转车,三天三夜,又回到了厦门。
厦大毕业了,我也如愿考上了西安那所大学的研究生。86-89年,在这三年间,我成了那个时代绿皮火车的常客。从家乡:惠安-厦门到学校:西安,通常是在南京换乘火车,因为厦大毕业的朱长龙等同班同学在南京工作,加上小时候在南京呆过,曾经把那儿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所以,逐渐习惯了在南京蹭吃蹭喝,南京也就成了我首选的中转站(此外还曾选择蚌埠和上海)。
正常情况下,这三年里,我每年两次往返厦门和西安之间,每次3-4天,每次仅在火车上的时间就要超过70个小时。常年坐火车,一般来说,始发站相对容易买到座位票,但是转车之后一般是买不到座位票的。当然,也有例外,因为南京另一位同学李强胜的女友是乘务员,也能帮忙搞到座位票,即使买不到坐票,也能找到当班的列车员,让他关照一下。
有了座位,对我来说,3天3夜的旅途,就变成了享受。虽然坐着睡也不轻松,但是卧铺票我是从来不敢想的,一则是贵,舍不得;二则是很难买到。
坐在座位上的我,简直就是“一尾活龙”,旅途劳累?根本不存在的!
我喜欢临窗的位子,可以让我一路饱览沿途风光。火车从亚热带的福建出发,经过漳州,九龙江两岸的、成片的香蕉林、甘蔗林,一方方镜面似的稻田,历历在目;火车继续艰难爬行,紧接着吭哧吭哧地蜿蜒盘旋于戴云山和武夷山两大山脉之间,沿途都是高山激流,竹林苍翠,森林密布,闽西北特有的木楼建筑,掩映其中。翻过武夷山,过了邵武、光哲,就进入了江西,真个是土地平旷,田舍宛然,溪流平缓而清澈。鹰潭是个最大的枢纽站,上下车的人,形形色色的,据说小偷也很多,当年是个治安很乱的地方。火车向北,从祁门进入安徽,皖南的徽派民居,在秀丽山水的映衬中,如诗如画,让人恨不得把梦留在徽州。在经过当涂燕子矶和马鞍山,真想下车拜祭李白的青山墓,又想起了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终于,列车就到了扬子江边的千年古都南京,六朝往事,如烟如雾,如飘飘细雨,阵阵轻愁。这一路,山川植被,庄稼果蔬,人文典故,历史遗迹,让书中所学的,变得具体而形象。古人所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诚不我欺也。换了车,从南京出发,则很快就抵达了北方大地:山丘少了,换来的是中原大地,一马平川的田野;水少了,水稻换成了麦子和棉花;树木也变了,南方的高低错落、树影婆娑各种树木,到了北方,则变成了整齐的、挺拔的如同哨兵一般的白杨树。就连人的说话声音也变了,婉转多调的南方方言,变成了粗犷豪爽的北方方言。火车进入陕西,那一个个宽广厚重的塬,接连不断地映入我的眼帘,也让我欢喜不尽······
这一路上的风景,年少的我,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就算是夜里,我也经常趴在窗口,瞪大被带着煤渣的风吹红的眼睛,张望着沿途的一切,灯火昏黄的村庄,火车就这样,静静地,穿过人们的梦乡,轰隆隆,带着我喝我的梦想,在黑暗中飞驰。
火车沿途,光是吃的,就足以流一路口水了:漳州的香蕉和菠萝,邵武的桔子,建宁的莲子,黄桥的烧饼,南京的盐水鸭,符离集的烧鸡,砀山的梨子,灵宝的大枣······
当然,因为是个穷学生,所有的美食都只能存在于想象中的。我出门,除了一个军用水壶,解决了喝水的问题以外,在外几天,基本上都只靠自带的干粮,如果是厦门到西安,一般是一条长面包,加2-3包榨菜,不够的话路上再补充一点。如果是西安到厦门,则是锅盔加榨菜。如果能再加上个咸鸭蛋,那就是一顿美餐了。中转的时候,南京同学的招待,肯定是又好又饱的。至于火车上提供的饭菜,是绝对不去动的,又贵又难吃。实在饿了,就喝水;没水喝,就忍着。反正到了站,不管是厦门还是南京还是西安,都有吃的。两千多公里,三到四天的旅途,一般只要花销4-5元,主要是买吃的,有时候实在没水喝,也得买。
那三年里我的旅途,因为买票难,多数时候我的票是没有座位的。当然,作为那个时代的一名资深驴友,我也有很多办法来应对。比如,常用的一招是:一上车,就直奔座位底下,先放好行李,然后在地上铺一张报纸,倒头就睡。这一般是在夜晚上车的时候,睡足了,白天再钻出来,站一站走一走,再找机会坐一坐。这个办法真的不错,接近免费的卧铺,但是,最担心的一点是:必须忍受周围某些乘客的鞋袜的恶臭。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抢先在两节车厢之间的过道占个位置,虽然比不上坐票,好歹也是个坐的地方,要睡也比站着睡得踏实多了。有朋友说,那么脏的地方,换成我,宁可不睡。您不妨试试,在当年那样身体极度疲劳的情况下(今天在舒适的房间内,我也可以轻轻松松地泡一杯茶或者咖啡,熬过一宿,写东西或赶事情),如果能熬过一宿不睡,那么肯定熬不过第二宿,即便你熬过了两天两夜,也绝对熬不过第三天的。站着睡,然后跌倒,是常有的事情,靠着睡,然后头砸到了墙壁或者地板,也是常有的事情。旁边有人离开座位(比如上厕所),我就赶紧坐下去,立马睡着,然后又被拍醒——座位的主人回来了。当然,也能碰到友善的,一觉醒来,已经半个多小时了。赶紧一边道歉,一边站起来把位子还给人家。我们这种赶长路的人,必须休息好,才能挺过后面几天。当然,实在闷了,就爬起来,站到两节车厢中的过道,吹吹寒凉的夜风,透透气。然后再接着睡。说实话,那个时代的人,哪个不是一边苟且着,一边向往着远方的?
当然,有一件事,我是打死了受不了的,那就是厕所,尤其是火车上的厕所,有时候,你等候了半天的那个厕所,推门进去,无法眼看,无法下脚,最要命的是,你无法呼吸!可以说,我今天强大的肺活量,都是拜当年在厕所憋气所赐的。
从需要一铲铲往炉子里加煤的蒸汽机,到后来的“电气化”火车,再到今天的动车和高铁,中国的铁路,艰难而漫长的前进过程,像极了这个国家这几十年里的发展进程。
有时候,我想,我们这代人的青春,是特别美好的,因为它曾经承受了足够的痛苦与煎熬,所以,所有的回忆,就像一杯杯极其苦涩的茶,化作一阵阵长久的回甘。而我们这代人活着,有一个重要的的意义,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的下一代人,重新回到那个苟且生存的境况。为了这一点,哪怕是需要我们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愿意。

离线古风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02-25
我最长的一次绿皮车,是从北京回杭州,人挤的你脚不着地,浮在空中,30个小时!
离线长颈鹿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02-25
一上火车 不吃就喝 尤其是卧铺 真的是享受
离线梨园

只看该作者 3楼 发表于: 02-25
太有感触了,我从杭州到西安,48小时,连水都不敢多喝,厕所不是没眼看,而是根本挤着好几个人。
离线李好烦

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02-26
我读书的时候大学已经是有组织的安排铁路在春运前到学校里专场售票了,每次都能买到坐票。还记得第一年是学长学姐老乡带着我们一起买票一起回家,后面就是我们带着学弟学妹一起回家
离线风之谷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02-26
大学的生活让人回忆,虽然 在陕西省内,但云横秦岭车难行,我的大学生活也是从12个小时的绿皮车开始,最难的是上车,运动量很大
后来换成一种双层特快,高速通了就座4个小时大巴,到现在高铁更快了,1个多小时就到汉中。
茶者,树叶也,泡而饮之,嚼而食之!
离线特加范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02-26
要坐绿皮车,只能去西北,我第一次做火车2004年,想想真可怜,人生活了23个年头,第一次出伤害,去的还是最近的苏州,去苏州钢铁厂写毕业论文
离线特加范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02-26
后来有了小汽车,基本就不坐火车了
离线jks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02-27
呵呵,有意思。
不过园主估计你还没遇到最可怕的‘厕所’:整个厕所都是人,你费了半天劲挤到厕所门口一看,因为没地方站,厕所里面全塞满了人。这时候啊,整个旅程硬是半滴水都不敢喝。一直到所谓的大站,停十几分钟的,下车跑站台的厕所才算解放。
中国有些特殊地方,风景很好的,应该开辟专门的高级绿皮旅游火车。一定要用那种钢铁怪兽一样的蒸汽动力的火车头。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离线ccz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02-27
拜读刘老师好文章,虽然我没坐过火车,读起来也倍感亲切。

记得小时候,我叔从山东坐火车回广东也是三四天的,也跟我说过一些火车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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