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来有重要事情要去做的，由于种种原因最终却在家里呆了一整天。
这是这个长假最后的一天了，恰好难得的清闲，于是有机会细细喝几泡茶了。
（一）
上午慢腾腾吃完早饭，已经九点多了。整理好房间，想着今天该喝点什么茶。眼光不经意就落在了窗外的仙岳山上。已是中秋时节，山上依旧一片葱茏，厦门的温暖气候总让秋天这个季节变得特别短暂而不明显。于是忽然怀想起四季分明的家乡，于是油然想起了家乡的茶。
老家在浙江，自然以喝绿茶为主。春节出来的时候，母亲亲手给我包了一包自己家里做的绿茶，她说自己家里的茶喝着放心。其实在我，母亲做的茶喝着亲切而温馨。
于是我迅速找出那包绿茶来。由于这半年多来总在尝试着喝各种各样的茶，竟把这包绿茶原封未动地搁置在了那里。想到这里有点愧疚。
这是多么普通的茶啊，以我现在所知道的这点皮毛识茶方法去看的话，最多也就只有芽叶嫩这一个优点了。但是此时此地，它却让我分外亲切。也许仅仅因为昨天是中秋节，仅仅因为这是母亲亲手采摘制作的茶。然而这就足够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塑料包装袋打开，一股清甜的茶香扑鼻而来，那么熟悉，就像小时候围着灶台看母亲炒茶时闻到的那种香气，悠远的记忆一下子浮出脑海。我禁不住大口吸了几口，让这种亲切的香气直达肺腑。
干茶墨绿而无毫毛，色泽暗淡，条索随意地卷曲着，有的像螺，有的像龙，有的像剑，有的什么也不像。我却忽然想到《病梅馆记》这篇文章，想起作者对那些被扭曲了的观赏梅的同情来，觉得这家乡茶真是幸运，可以如此随性地舒展自己的筋骨。
白瓷盖碗朴素地安放在茶盘上，用开水烫过之后，正冒着袅娜的热气。一匙干茶入碗，甜香随热气散发开来。沿碗壁冲水而入，茶叶在水中翻舞，而茶香也便随着水色慢慢泛开了。
茶汤清澈透亮，隐约其间的苍绿带来了一份清幽无比的心境，我不善于描述香气，总也分不出花香果香或者蜜香，但是我能够确切地记得家乡的这种茶香，清香伴着一丝甜味，会让人恍惚觉得走进了春天太阳光下的茶园。
嫩绿的叶片在水中花一般绽放，看着芽叶慢慢舒展开来，就像心中缓缓吐出一口气。感到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对面山上拦腰有一条路，时常见到有人在那里散步或者慢跑，现在刚好有两个穿着浅色衣服的人从山冈上转出来，也许累了，也许兴之所至，就在山坡一棵树下停住了，站在那里向下眺望。卞之琳的那句诗是那么自然地从我心中涌起——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他们固然不会装饰我的梦，但是装饰了我此刻的心情。
轻呷一口，没有苦涩感，却有一丝淡淡的烟味，我知道这是用柴禾烧火炒茶时留下的，尽管这种味道倏忽而逝，然而它却让我怀念起故乡的炊烟，那种缥缈又柔和的白色轻烟，散发在空气中让人觉得充实、有安全感。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用天然气或电了，炊烟日渐淡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炊烟也许只会在文艺作品中出现了，可是每每想起来，仍是温暖的记忆。在古代，炊烟是温饱祥和的一个标志，所谓“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或者“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或者“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等等，都是生活安宁和平的情景。在饥谨或者战乱年代，冷灶无烟或者狼烟四起是人们脑海中可怕的印象。所以炊烟在中国人的心中该是温暖富足的一个意象。我喝这略带烟味的茶，虽然没有喝出那种深刻的感觉来，至少心境是平和的。
茶香在空荡的房间散漫，在这个中秋过后的平常的上午，是一盏家乡的绿茶，让我心中重新满起思乡的情感。
想家，有时只要这么简单。
（2006-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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